戚飛雪看著林曉佳手裏的獎杯，表情還有些夢幻，頒獎禮進行到快一半的時候，《秀芬的愛情》居然打敗了來自其他三個國家的影片拿到了“最佳視覺效果獎”，當主持人念出這一獎項，她和林曉佳都蒙了，他們明明已經做好了空手而返的心理準備啊！

林曉佳上臺領獎，頒獎人一出，全場人都震驚了，是f國國際電影節組委會主席梵馬賽先生，這個已經70的老人，近年來已經很少出現在頒獎禮上了。

戚飛雪看著他和林曉佳擁抱，並且和林曉佳在臺上耳語很久，最後重重的拍了拍他的後背，才讓他去說自己的獲獎感言。

“我來之前，沒有想過這部電影會獲獎，真的，因為一些原因，這部電影可能很久很久都不會和大眾見面，我來到這裏，是因為f國電影節可以給這部影片一個面世的機會，任何一部作品被創作出來，總是希望能夠引起更多人的共鳴、認同或者思考，帶著這樣的目的，我創作了這部電影，也許很艱辛，但是我想，總有一天，這部電影與大家見面時，大家依然會說‘天啊，這是一部震撼心靈的電影’，那時我想我會十分開心！感謝為這部電影付出努力的所有人員，感謝你們在明知道結果的情況下依然精心完成了這部作品，感謝這部電影的女主角戚飛雪，不僅用精湛的演技完成了秀芬這個形象的塑造，更用你勇敢的行動為這部電影在這個電影節上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謝謝大家！”林曉佳站在頒獎臺上，手上的獎杯發出幽暗的光，他的頒獎詞說的並不是很通順流利，因為沒有準備，只能現場發揮，戚飛雪站起身拍手祝賀，她能感覺到林曉佳的激動，所以她更加珍惜這一份喜悅。

陳瑤、陳沫和其他工作人員聽到這個獎項時，已經坐在觀眾席上呆住了，這簡直是意料之外的驚喜，但是也僅僅如此了，因為禁播令，這部電影的任何消息都不會傳回國內。就連記者拍《刺秦》劇組時，不小心拍到了戚飛雪的半張臉，也要將那半張臉p掉之後發到網上。

陳瑤嘆了口氣，如果沒有處罰令，戚飛雪回國之後，身價提升一倍絕對不是問題，可是現在，這樣的喜悅，只能自己分享了。

“梵馬賽先生說我的作品很有靈魂，可是很遺憾，電影節收到了來自官方的處罰函，盡管f國電影節是最不受政治影響的一個電影節，可是卻也不能一意孤行，這個‘最佳視覺效果獎’是梵馬賽先生努力的最後結果了。”戚飛雪坐在車裏聽林曉佳靜靜的講述剛剛在臺上梵馬賽主席和他說的話，心情有些覆雜。

林曉佳擡頭就看到她覆雜的眼神，他笑了，問：“怎麽了？獲獎也沒有看到你太開心。”

戚飛雪搖搖頭：“開心，但是也有些沈重。”她看著林曉佳問：“這部電影的最後秀芬的結局是什麽？”

林曉佳有些怔然，他沒有想到戚飛雪會問出這個問題，戚飛雪繼續說：“剛剛你上臺時，我們後面坐著的那個劇組在討論我們電影的劇情，他們的女主角說結局一定是悲劇。是嗎？”

林曉佳看著她，問：“你希望是什麽樣的結局？”

戚飛雪看著窗外，眼神有些期待：“我希望秀芬去下鄉的地方遇到了關陽，然後兩人在一起，等到浩劫結束，秀芬的大哥和父親都回到家中，母親也已經病愈，她和關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沒錯，這就是影片的結局。”林曉佳回答，但是聲音卻沒有笑意。

戚飛雪楞了下，追問：“這是影片本來的結局嗎？”

林曉佳轉頭看著她：“對，難道你以為不是？”

戚飛雪皺了下眉：“我以為會是悲劇……”

林曉佳臉上掛著嘲諷的笑：“你覺得這個結局是喜劇？”

戚飛雪有些茫然，大圓滿結局難道不是喜劇？林曉佳在她身邊淡淡開口：“所謂悲喜不過一念之間，秀芬在下鄉的地方遇到了關陽，兩人相扶相持，隨著秀芬父兄的平反，秀芬的成分清白，兩人結婚後，關陽依借秀芬順利回城，有了一個女兒，在浩劫結束三年之後，兩人又有了一個兒子，然而此時，關陽的家族讓他急速回京，關陽告別了妻兒，回到京城。秀芬帶著年幼的兒女，終日奔波養家，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關陽離家前說的三月歸家已經過去了一年，秀芬就那樣辛苦操持著，嗷嗷待哺的兒子，不甚知事的女兒，她一個人用柔弱的肩膀扛起這個家，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會想念那個說三月歸家的男人，她已經從充滿希望的等待慢慢的失望直至絕望……”

戚飛雪靜靜的聽著，心中有些震驚，故事的結局有些出人意料，林曉佳看向她，勾唇諷笑：“這樣你還認為是喜劇嗎？”

戚飛雪有些喏喏：“這樣算是悲劇吧。”

林曉佳笑容加大：“三年後，關陽終於歸來，接走了秀芬和一對兒女……”

戚飛雪眼睛明亮起來：“太好了。”

“回到京城，秀芬才發現自己要面對的環境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樣，關陽的家世高的嚇人，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姑娘，沒有太多見識，也沒有太多文化，她唯一有的就是和關陽的婚姻和一對兒女，關陽的家人很有教養，從來不在她面前惡語相向，言辭舉動也沒有怠慢，但是她卻清楚的感覺到這個家族對她和那一雙兒女的排斥和鄙夷，她也能清楚的看到周圍的人看到她再看關陽時，眼裏為關陽的不值得。她有些受打擊，但是因為關陽，她小心的維護著他們的家，努力的去學習，努力的去給自己的一雙兒女營造一個換了祥和的家庭環境，她無助的時候，關陽太忙在工作；她疲憊的時候，關陽太忙在工作；她覺得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關陽還是太忙在工作，她不明白，為什麽明明已經到了關陽身邊，卻好像還是等待的那三年。”

戚飛雪心裏沈甸甸的，林曉佳的聲音漸漸低沈，帶著悲傷：“在她兒子10歲那年，一直努力的秀芬，終於努力不下去了，此時距離她生病已經兩年了，可是關陽卻以為她只是小小的疾病而已，他找營養師來照顧她，卻不知道有些事根本就回天乏術！前一天晚上，秀芬好像略有所感的給關陽做了他在那個小城最喜歡吃的東西，然後提出了婚後第一個要求，明天能不能陪陪她？關陽很為難，因為他有忙不完的工作，他要為他的家族去奮鬥，呵，等他再次回家時，沒有一個女人等著他，那天晚上沒吃完的食物還在冰箱裏，可是那個女人卻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戚飛雪聽著他的訴說，心裏就像針紮一樣的難受，她覺得鼻子酸澀，有些想哭，不知道是不是飾演秀芬的情緒還在影響她，她慢慢擡手捂住自己的胸膛，靜靜的看著垂頭講故事的林曉佳，車內很安靜，也很暗，她有些看不清他，卻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那種悲傷，戚飛雪想起林曉佳曾經滿懷懷念的說電影中有一段是他母親的故事，可是現在看來，整部電影說不定都是他母親的故事。

林曉佳長長的舒出一口氣，好像從悲傷中清醒，擡頭看著目光有些哀傷的戚飛雪，笑著問：“這樣的結局還是喜劇嗎？”

戚飛雪被他的問題問的一楞，林曉佳看著她沈默的臉龐，輕聲說：“《秀芬的愛情》就是一個悲劇，一個女人的悲劇！”

戚飛雪垂下頭，心還有些痛，這個結局比電影中的結局更讓她心情沈重，回到酒店，陳沫看著情緒不高的戚飛雪，有些奇怪，正待詢問的時候，就看到飛雪已經坐在床上開始打電話，陳沫為了避免自己遭受秀恩愛的暴擊，所以靜悄悄的遁出了這間房間。

“洛夕，我心裏不舒服。”飛雪的聲音小小的，嬌嬌的，洛夕聽到覺得心裏有些軟，輕聲問：“怎麽不舒服？是因為獲獎了，卻沒有報道嗎？”

飛雪低頭揪著自己的睡衣邊，小聲說：“不是，是因為聽到了這個電影的結局……”

洛夕沒有打斷她，靜靜的聽她聲音低落的給自己訴說著這個電影最後的結局，心情隨著她失落難過的聲音也有些沈重，他想把她抱在懷裏，雖然不知道怎麽安慰，但是卻能靜靜的陪著她。

說完之後，感覺到電話那邊的安靜，戚飛雪小聲的說：“為什麽呢？相愛這麽難，為什麽人們都不珍惜？”

洛夕回答不上來，只能客觀的說：“也許關陽也不是有意的，他也許覺得時間還很長，在和秀芬的愛情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飛雪有些沈默，半響後輕輕的說：“可是你就不會啊！”

洛夕頓了下，帶著笑意說：“對，因為我不是關陽啊！情況不一樣，關陽身上背負著家族的崛起，這也許對當時的關陽來講，振興家族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而秀芬和他們的小家，他肯定覺得在家族好了之後，他們都會好，可是卻沒有想到時間並沒有他想到那麽長，秀芬也沒有陪他到最後，其實關陽應該是最難受的一個人。”

飛雪楞了下：“他會難受嗎？也許會難受，但是應該不是最難受吧，最難受的應該是秀芬的一對兒女！”

洛夕抱著床上的枕頭，低聲說：“不！最難受一定是關陽，如果我是關陽，我就會特別難受！兒女的難受和關陽的難受是不一樣的，他對秀芬不是沒有感情，兩人從最艱苦的歲月一路走來，他對秀芬的感情更覆雜，除了愛還有愧疚，他的努力除了為家族振興，恐怕要有一股要讓秀芬過好的決心，可是突然這個女人就這麽走了，連償還的機會都不給他，他絕對難受！”

飛雪鼓了鼓臉頰，反駁：“你說的都是關陽愛秀芬才會難受，可是關陽如果不愛秀芬呢，我覺得他不愛秀芬，或者愛的不多！”

洛夕不想和她再在這個沈重的話題上糾纏，就笑著問：“那你覺得我愛你嗎？愛的多不多？”

飛雪聽著他有些低的聲音，臉突然就有些紅，她趴在床上，小聲的說：“我怎麽知道你的感情！”

聽著她口是心非撒嬌的聲音，洛夕長長的嘆了口氣，有些悶的問：“頒獎禮都結束了，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想你了……”

飛雪抿住笑，將頭埋在枕頭間，輕聲說：“你每天都這麽說，都幾天了，還沒想夠啊。”

“怎麽想的夠啊，你在我身邊我都想你，何況你已經離開我好幾天了，更想你了……”

第二天，辦完退房手續的戚飛雪看到坐在酒店大廳喝咖啡的林曉佳，想了想走上前：“林導。”

林曉佳打量她一下，笑著指了指對面：“這麽快就回國？f國風景不錯，不逛逛？”

戚飛雪搖了搖頭，在對面坐下後，看著林曉佳，想了半天，開口說：“林導，你昨天說悲喜都在人的一念之間，可是我覺得電影的悲喜在於劇中人的感覺之間。”

林曉佳有些怔，他看著對面女孩認真的表情，沒有打斷她的話，“我們說的悲喜，都是作為觀眾來說的，在這個故事中，我們只是看客，我們也許覺得秀芬不值，秀芬的人生是悲劇，可是對於秀芬本人來講，也許不是這樣的。”她看著林曉佳，眼光飄得有些遠：“我飾演秀芬時，她的感情我能體會到，見到關陽時候的喜悅羞澀，關陽被抓走時的驚慌擔心，這些都是秀芬最直接的感情，那麽同樣，我們覺得她的等待、她的守候、她的努力、她的期盼是那麽不值得，可是對於秀芬來講，恰恰相反，因為愛情不能被掩蓋，人生這麽難得，真愛更難得，也許到最後，即使沒有看到關陽最後一面，那些和關陽的種種，秀芬依然覺得是滿足、幸福的。我們覺得秀芬的愛情是悲劇，是因為兩人沒有相守到最後，但是愛情的美好，本來就與時間無關，只要有愛，當時的幸福感就不可取代。”

林曉佳眼眸有些顫抖，他的手也漸漸握緊，喃喃的重覆著最後一句話：“只要有愛，當時的幸福感就不可取代……是這樣嗎？如果你和大洛分手了，你也會這樣覺得？”

戚飛雪一怔，然後笑了：“當然，因為洛夕在我們戀愛的時候，給我的溫柔呵護，給我溫暖包容，沒人可以取代，而我想到他時，心中的甜蜜幸福，也不會被取代，存在過的，怎麽能夠改變？”說完，她低頭一笑：“而且，我們分手的可能性不大……”

林曉佳聽到她最後一句話，靜靜的看著她，笑了笑：“你們現在這麽年輕，是什麽給你們這麽大的信心？”

戚飛雪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因為年輕所以才會愛的純粹！就像電影裏的關陽，不管世事滄桑，他最純最真的愛一定屬於秀芬！只要相信愛，還有什麽沒信心的。”

林曉佳有些發怔，戚飛雪看著他，聲音有些輕：“林導，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林曉佳站起身與她握了握手，有些不舍放開，戚飛雪沒有強硬的抽回手而是低聲說：“這段路，我只能陪你走到這裏了！有時候妥協是前進的另一種辦法，再見！”

看著戚飛雪在陳瑤的護送下坐上出租車，林曉佳的視線久久盯著窗外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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